放牧鹿群的回忆

从我下乡成为知青时起，就与鹿业结下了良缘，转眼过去了49个年头(这篇文章是2018年写的)。

1970年8月，我们52名同学上山下乡来到了西丰县五七干校(由原国营凉泉鹿场改建而成)，从此，成为知青。

1971年，干校领导决定：为了进一步了解和掌握梅花鹿的生活习性、生存与适应能力、采食饲料的选择性等方面的情况，在夏季组织一次野外放牧鹿群。我那时候年轻，有体力，放牧鹿群时，鹿群的呼叫、头鹿的举止动作、动物的语言、应急突发情况的处置，真是有趣又惊险，留下了难忘的回忆。

当时，我在一连一排担任副排长(一连是生产连，一排负责农田作业，二排负责养鹿，三排负责基建)，并在连长杨立新的直接领导下，负责连里的科技工作。连里决定让我配合二排排长张宝珠做好鹿群放牧工作，还挑选了一些经验丰富的人参与放牧鹿群。张宝珠排长是位具有多年丰富养鹿经验的老同志，有很高的威望。

牧前准备

鹿群放牧前的准备工作可是个艰苦、细致、挨累的活。

接到任务后，我与几名同学跋山涉水，将干校的山川河流、农田和林地分布、各地块大小、毗邻单位坐落进行了勘察，绘制了干校区域概貌图。划钢板、刻蜡纸，用油印机印刷了干校区域概貌图(可惜的是，时间久远，当年的地图已经找不到了)，发给有关人员，为放牧鹿群地点、路线提供了基础资料。

连里选拔了经验丰富，熟悉鹿群情况的饲养员担任鹿群的训练和放牧工作。

接着，就是放牧前对鹿的的训练。

先从各圈舍中挑选了体质好、亲和力强、便于管理的鹿组成放牧鹿群。

放牧人员要和鹿亲近，建立感情，熟悉鹿的个性、鹿群的共性和特点。鹿场里的鹿平时都在幽静的鹿圈舍里，不同圈舍的鹿形成大群后，需要在一起融合，白天统一形成大群，便于统一行动，晚上回到各自的鹿舍。

放鹿走向大自然，必须适应不同的环境。为此，两天后开展了环境适应训练。首先，敲锣打鼓，鸣放鞭炮，播放广播，在预定的路线和区域内引导和驱赶，让鹿适应不同的环境和声响。其次，还要选拔确定头鹿，确立头鹿的权威，便于鹿群的行动。然后，要进行群体训练，“敲锣打鼓放鞭炮，摇旗呐喊吹口哨，听从指挥不乱跑，有去有回队不掉”。

梅花鹿要是跑起来，平常时速六七十公里，要是有了意外情况，时速可达九十多公里。如果有十多米的助跑，可以跳跃两三米高的障碍。训练时，我们对发现并注意到这一点关注不够。

有人以为，放牧鹿群，不就像马戏团驯兽那么简单吗?其实大不相同， 单兵好训，群体难带，既要训头鹿，还要训尾鹿，最难的是训群鹿。一二百只鹿要有团队意识，不跑散，不争斗，采食、饮水、休息等方面都要训练。

意外情况

7月下旬，经过半个月的基本训练，我们12个人拿着旗帜(打旗语用)、哨子(发口令用)，骑了两匹马(突发情况追赶鹿用)，引导二百来只鹿，开始放牧了。

长期在鹿舍小天地里生活的鹿群，来到广阔天地，那可真是自由世界啊!头鹿一声长鸣，诺大的鹿群顺着山沟奔跑起来，那个速度真是快啊!惊天动地，烟尘滚滚，遮天蔽日，早把我们这些人甩在了后头。

好在我们安排两人骑马，打开卷着的彩旗，吹着哨子，跃马扬鞭，赶在了头鹿的前面，拦住了鹿群。

就在我们欢喜之际，意想不到的情况突如其来。在头鹿的带领下，只见十几只鹿后退了一段距离，耳朵直立，张望了一会，头鹿一声长鸣，突然间跑了起来，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，已经从我们的头上腾空而起，跃了过去。

鹿群开始骚动起来。当时，最害怕的，就是鹿群骚动，产生碰撞，造成损伤。

在二排排长张宝珠的指挥下，我们剩下的10个人迅速行动起来，按照前后各两人、左右各三人的分工，吹着哨子，喊着鹿语“啦呦——”，挥舞着旗帜，围堵、指挥慌乱四散的鹿群，将骚动的鹿群分割开来。我们从运料车上取出精饲料喂鹿，很

快将奔跑的鹿群稳定下来，等待前方的消息。

跑出去的那十几只鹿，可真是欢天喜地，如入无人之境，那个速度，如果你在场，就知道什么是“东方神鹿”了!

骑马追赶的两个人，吹着哨子，喊着口令，摇旗呐喊，声嘶力竭，精疲力尽，与这个小鹿群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
说来也巧，在城门洞(现在的城子山景区山门)对面的西北侧，路西边有一汪清泉流出了一条小河。奔跑的十几只鹿在清泉小河旁停了下来，望着水中倒影，仰脖长叫，真是体会到了啥叫“呦呦鹿鸣”。

骑马追赶的两人终于追上了跑出去的十几只鹿，吹着哨子向后方发出了信号。我们10个人有条不紊地赶着鹿群，在清泉小河旁会合了。

夏日阳光的照耀下，蓝天白云，山清水秀，叮咚流淌的清泉，翠绿的树木青草，映衬着一群毛皮发亮、斑点清晰、活泼可爱的梅花鹿，构成了一道的亮丽风景(回想起来，真是遗憾!那时照相机是奢侈品，要是有一部相机，不知要留下多少稀世珍宝般的美景照片)!

突遇狼群

吃饱喝足的梅花鹿悠闲地嬉戏、休息，我们也拿出干粮，捧着山泉，打了个间(吃午饭)，准备组织鹿群返回。

正在这时，意外的情况发生了!

从城子山马道(现在的山门)方向，一群狼向鹿群冲来。惊恐的鹿群长长的嘶鸣，彪悍的雄鹿怒目圆睁，强壮的雌鹿前腿刨地，把弱小的鹿保护在身后，准备迎接一场殊死的厮杀。

对于野兽有可能伤害鹿群，我们事先早有准备。一部分人将鹿群赶到了小河西岸的灌木和草丛中稳定下来。同时，另一部分人在河的东岸端起了“洋炮”(鸟枪)，取出了鞭炮。人们操起“洋炮”，对着狼群开枪。遗憾的是，由于夏季“炮子”(鸟枪的引信)受潮，3枝“洋炮”没有打响，仅有1枝“洋炮”虽然打响了，却打偏了，没有打到狼群。

狼群在惊恐中迟疑了一会儿，咆哮着又冲了过来。我们迅速在水桶里点燃了准备好的鞭炮。震耳欲聋的鞭炮在狭长的山沟里响了起来，吓得狼群调头就跑。

赶走了狼群，我们清点鹿只，发现头鹿和另外8只鹿不见了。

放牧前选的头鹿，体形好，产茸高，争王称霸彪悍，对饲养员却非常友好。二排排长张宝珠立即下令，一部分人看护鹿群，一部分人两人一组分头去找跑散的鹿，无论是否找到，按照预定时间必须回来集合。

下午5：30时，分头找鹿的人带着一身疲倦，垂头丧气地回来了，跑散的鹿没有找到。

二排排长张宝珠与大家研究决定，振作起精神，在天黑前，一定要把鹿群安全的带回去。

没了早晨出发时的欢声笑语，没了呦呦鹿鸣，大家在晚霞的陪伴下，将鹿群引导回了原来的圈舍。

骨肉情深

其他圈舍的鹿都安静的休息了，唯有跑散鹿圈舍中的鹿，不时发出呼唤的叫声，我们听了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儿。

夜深人静了，有跑散鹿圈舍中的鹿，时而还在叫。我们参加放鹿的人聚在一起，回忆一天的经过，分析跑散的鹿能不能回来。

已经午夜时分了，我们参加放鹿的12个人没有一点睡意。突然间，就好像听到干校大墙外，有鹿在叫，回应鹿舍中呼唤的声音。大家仔细听了一会儿，迅速打开大门，顺着鹿的声音寻去。

皎洁的月亮，寂静的深夜，只有疲惫不堪的6只鹿和圈舍中的鹿，在时断时续的发出鸣叫。我们迅速将这6只鹿安顿下来，刷洗之后，让鹿饮了一些水(劳累的鹿是不能马上饮水的，否则，会给鹿带来伤害)，然后喂了少量易消化的饲料(既不能让鹿吃得过饱，也不能吃完后马上饮水)，观察了一段时间后，送回了原来的鹿舍。圈里的鹿将刚回来的鹿团团围住，低声鸣叫，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。

意外惊喜

20多天后的一个下午，我正和两位同学在东张家沟南边的一块地里劳动，突然听到山中树林里传来“刷刷“的响声，抬头一看，一群狼正在追赶几只鹿。我们迅速把刀(一种劳动工具，形状如同放大了的镰刀，刀把长110厘米，刀刃长35厘米)握在手里，准备与狼搏斗，冲着狼群呐喊。凶猛的狼群迟疑了一会儿，又追了上来，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。

狼群越来越近了，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格外瘆(shèn，令人害怕的意思)人。焦急地我们大喊大叫，奔跑的几只鹿胆战心惊。正在此时，从山里拉鹿柴(柞树一、二年生的枝叶，鹿的一种饲料)的3台大车和车上负责装卸车的10来个人听到喊声，拿着赶车的长、短鞭子赶了过来，挥舞着鞭子，“啪啪”直响。附近的护林员听到喊声，也端着“洋炮”奔来，对着狼群就开了枪。

狼群被赶跑了，走进前一看，3只惊恐不堪的鹿瞪着眼睛在发抖。对着鹿的耳号(每只鹿都有各自的标记号)一看，正是放牧鹿群时跑散剩下的3只鹿。

意外的惊喜使大家忘记了紧张和疲劳，赶着大车，带着鹿，高兴地回到了干校。

我们来不及卸车、洗涑、吃晚饭，立即通知了兽医和有关人员，将这3只鹿带到了保育圈舍(保育圈舍是专门用于母鹿产仔、病弱鹿治疗和休息用的)，进行了体检、刷洗之后，处理了刮破的伤口，观察了30分钟。然后，配置了2‰的盐水和5‰葡萄糖的混合液，每只鹿饮用了500毫升。第二天拂晓，又喂了一些容易消化的饲料。一周后，3只鹿恢复了正常，归回了原来圈舍。

举一反三

鹿全部归建之后，我们利用秋收前的时间，进行了一次

总结，由我执笔，形成了总结报告上报给连部和干校校部(可惜的是，这份报告由于时间久远找不到了)。

通过这次放牧，使我们有了新的收获：

1、对鹿的个性和群体性、与饲养管理人员的亲和力有了进一步了解，为子鹿的驯化、成年鹿的结构搭配、每个圈舍鹿群规模的大小匹配提供了经验。

2、根据鹿沿途采食情况进行了研究分析，在原有基础上，根据鹿的性别、年龄、生产阶段和生产周期，以及季节、气候变化，调整制定了新的饲料配方。

3、在观察分析鹿的奔跑速度、跳跃状况的基础上，修订了鹿舍修建标准，作出了改造鹿场内圈舍、甬道、通道的计划安排。

4、进一步了解和掌握了鹿群在不同情况下的语言交流，促进了饲养人员与鹿的沟通，提高了亲和力。

5、进一步了解和掌握了鹿的体质状况、体力和耐力，积累了预防鹿疾病的经验。对鹿的肌理、习性有了新的认识，为以后鹿的饲养管理和人体保健、运动员的训练提供了借鉴(辽宁体育田径队，就是借鉴了梅花鹿奔跑弹跳的幅度、频率、前后肢体摆动的角度，来到西丰县进行训练，有了改进和提高，取得了“东方神鹿”的称号)。

通过这次放牧，我们也查找了不足：

1、初次组织放牧，鹿群规模过大，不便于管理。

2、对出现突发情况经验不足，存在欠缺。

3、对狼群造成的危害认识不足，防范措施不力，应对过程中存在薄弱环节。(吸取这次教训，才有了西丰县五七干校武装基干民兵排请示上级批准，于1972年3月6日伏击狼群的战斗。)

4、野外放牧对生态环境所产生的破坏不可低估，一些幼树、农作物遭到鹿的嬉戏践踏，无法继续生长;一些水土保持防护设施遭到破坏，生态环境受到影响，短时间内很难恢复(近些年来，国内个别地区不加选择照搬新西兰、澳大利亚等国养鹿放牧的做法，严重破坏了生态，实在是不可取!)。一般情况下，不适宜进行大规模鹿群野外放牧。

为了适应鹿群锻炼的需要，后来，鹿场专门修建了鹿群运动场地。

这次放牧鹿群的经验教训，当年引起了辽宁省、铁岭地区有关方面的重视，在一定范围内作了专业交流，促进了鹿业的健康发展，为以后“西丰梅花鹿优良品种选育”提供了有利条件。

(2018年4月7日初稿， 2018年4月12日修改，2018年6月12日再次修改，发表于年《第九届(2018)中国鹿业发展大会》会刊、《中国鹿文化集刊(第二辑)》)

（文/杨其科）